本書作者史岱凡.奧德紀利用超現實主義的文學手法建構出一座城市的異想世界,在這個世界裡,「羅馬」被擬人化成為第一人稱的「我」。超現實主義作品中,常充斥許多矛盾、扭曲與怪誕的意念,猶如潛意識或是夢境中的場景。在屬於羅馬的世界裡,人與萬物的存在不過是粒子隨機運動下偶然結合所產生的結果,隱喻一個非理性(Irrational)的世界。而所謂的非理性一詞是相對於古典哲學中的理性一詞,也就是這個世界並不是所有的規則與原理,都能透過人的思考推理得知。而這種隱喻是為了打破人文思想的烏托邦。
於某些章節,敘述者「羅馬」亦是全知觀點,與傳統的全知敘述者有所不同。通常在文學小說中,全知觀點可以自由進出任何一個角色。所以,一旦「我」成為全知者,「羅馬」便成為故事裡類似死神或是上帝的角色,故事在他的意識、前意識與潛意識中輪轉,如夢似幻,難以分辨。並在故事的後段隱喻潛意識逐漸逃脫桎梏,主導一切。
作者在首章〈羅馬〉以洛特雷阿蒙的《馬爾多羅之歌》為引言:「開啟這第四節詩歌的,將是一個人,或是一顆石頭,或是一棵樹。」而要達成壯麗的美學經驗,得透過有意識地讓自己脫離意志。
羅馬的形體被比喻為人體。聖堂、圓柱瓦解代表衰弱,一塊石頭也是羅馬的意志表現。位於賽維羅凱旋門和元老院間的市中心地標做為肚臍眼,人們會說我們距羅馬還有多遠,指的就是到這裡的距離。他的肚皮每日被觀光客踩踏,鬥獸場被拆磚、條條通羅馬的街道變得擠窄,台伯河像是一條分界,遙遙對望的是梵帝崗。羅馬的精神已呈現垂死、疲累、渴愛。羅馬在受壓迫的情境中,控訴過去與現在的各種不公不義,形成一種幽靈纏繞的全球化現象。自工業化後,人的價值與思想被逐漸壓縮,全球化的經濟模式下,在地的文化更是被資本主義所帶來的大量生產所消滅或被迫轉型甚至消失。那些消逝的、美好的與醜陋的過往,被用廉價文化取代成不知是什麼揉合的產物,侵擾羅馬的寧靜,直到他第一次看到ROM@。
ROM@是一個線上虛擬實境的遊戲,羅馬在ROM@的數位影像中,看到與自己大不相同然卻美好如昔的過往。羅馬曾是不設防的城市,有形的建築、無形的神話、政治與種族迫害,凡此種種成為羅馬:一種有機生成,無所不在。而參與ROM@的玩家們意外被迫體驗另一種幻影的世界,時間不停的轉換、中斷、複述與跳躍。
ROM@世界排名第一高手德蘭塔家族四代都是羅馬人,卻不談自己的身世,曾祖父是個珠寶商,貨真價實的珍珠卻被人工養殖技術給取代掉,他的父親淪落乞討,做苦工,才住進羅馬市中心西南邊長達一公里長的難看建築;印度男童妓納努賣身的妓院望出去是泰姬陵,他藉人蛇逃到中東,被王子選為國家電玩代表,擺脫他在種性制度下的貧窮困境;而ROM@的設計者尼茲基則是拿了加拿大獎學金後離開波蘭家鄉,擺脫反猶的困境。到Black Box公司後設計完成ROM@,卻又面臨性別認同。
德蘭塔,象徵羅馬曾有過的榮光及好鬥的天性,他其實隱約知道ROM@不只是遊戲,而是一扇通往時光的門,一個自成生命的宇宙。納努,則是貧富差距下的無名小輩,連名字都是起於一款塔塔集團給窮人開的小車,ROM@是他擺脫舊生活的救命繩。尼茲基,仿若一名復仇者,以新世代的電玩重構二世紀羅馬;他們一行人在羅馬鬥獸場展開電玩比賽,往日人與獸械鬥的歡呼聲置換成大螢光幕與電腦滑鼠的較勁。現有的時空裡的虛華,無法解決難題,在愈來愈強大磁波穿越羅馬,平行世界被打開,包括二十三世紀的羅馬。在城中各種氣旋與時間皺褶的奇異怪象下,納努、尼茲基、德蘭塔與羅馬本身,無可挽救地繼續活動,呈現出奇妙的絕境求生精神。
作者在給台灣讀者的序言裡說,這是個探討愛情的小說。但,不管是納努、德蘭塔或尼茲基,甚至羅馬本身,他們愛的方式如同飛蛾撲火、暴烈軟弱、默默承受。於是我想到,關於愛,荷西.奧德嘉.賈塞特曾說過:「必然先知道它不是什麼,然後才可能知道它會是什麼。」
這大概就是了。如同羅馬ROMA的名字倒過來的意思AMOR,愛。連解釋與明白也是從反面去想,去看。不過,這是我的解讀,然而文本的意涵與力量不該只來自作者的經驗與涵養,更多應來自於讀者的參與,奧德紀並不在乎也不限制讀者所看到的愛情與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