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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根廷,經過這麼多年,它所孕育出的文學種子,仍存在著殘酷與悲慟。除了波赫士,我們還能讀到什麼?

  帕德里西歐.普隆(1975-)

  瑪里亞娜.安立奎茲(1973-)

  同時代背景,普隆控訴「他們一直在謀殺年輕人……」,這個他們係指獨裁統治,然而,安立奎茲筆下的女人及小孩,則是備受煎熬的一群。她透過文字諷刺犯罪猖狂,生命像是隨風飛舞的垃圾,女人若要自保,跳火堆竟是激進手段。

  阿根廷的鬼甚至比人還容易防範。因為要不要被嚇得魂不附體由人決定,但是,暴力以一種全面性的黑暗籠罩阿根廷,除魅的過程只有難以想像的恐怖,尤其是人們內心無法逼視的黑暗。主持正義的勇氣逐漸喪失下,人性扭曲變形,每一短篇內的案件背景,安立奎茲的憤怒與顫抖幾乎掩蓋不住。

  十二篇驚悚緊湊的鬼故事裡,你會發現,活人比死人還要可怕。政治諷喻、社會事件成份較高的篇章有七篇,我依力道排序說明(*)。有三篇是純粹鬼故事,不過也反應當時的民情。一篇則是反應繭居族的生活。每一篇都非常出色。

〈髒小孩〉*

敘述者「我」形容自己是關在塔樓的瘋子。這座塔沒有出口,女人藉由巫術信仰祈求平安。最大的張力在於一念之間的正義感,自責、鞭笞、悔恨又能起什麼作用。故事描述布宜諾斯艾利斯最危險的社區——憲法區——在這個社區走路要冷靜。重點是不要害怕,不管鄰居是不是罪犯都要跟他們打招呼——倘若真的是罪犯更要這麼做……警察、藥頭、毒蟲、遊民、變裝癖之間的緊繃關係及箭在弦上的信任瓦解。懷了第二胎的年輕女毒蟲生活紊亂,她的五歲兒子失蹤,而區內卻發生可怕的斷頭命案,出面認屍的女人口口聲聲喊:拿丘。可兩者不像同一人,那個髒小孩到底是不是死者,經接觸過失蹤者的「我」逼問之下,女毒蟲說:「我把他們送給他了。」他,指的又是什麼?

〈旅舍〉*

藉由獨裁時期建物內的鬼影幢幢,諷刺阿根廷人民面對不堪歷史,所表現的噤聲與遺忘。拉莉與芙蘿蓮絲,這對姐妹,受到性別暴力。拉莉的濫交使她成為眾人口中的婊子,芙蘿蓮絲強悍守護姐姐,卻貼上男人婆、蕾絲邊的標籤。她聽說好友蘿西的爸爸在旅舍當導遊,旅舍是獨裁時期的警察學校改建。老闆娘愛蓮娜開除了蘿西的爸爸,理由不當。蘿西打算挾怨報復,要芙蘿蓮絲幫忙,當她們在旅館房間惡作劇時,外頭出現紛雜可怕的聲響,直到愛蓮娜發現她們……

〈吸毒那幾年〉*

  1989-1994,這段時期是軍政府結束骯髒戰爭(1976-1983)之後,民生凋零。阿根廷政府的新貨幣政策——一披索兌一美元——可沒人相信。窮人更窮(2002年國內一半人口收入低於貧窮線),不僅電力短缺,全面性大停電使人民生活緊縮,迷幻、酒精與惡夢。故事中的三個女孩是阿根廷年青人在絕望中的縮影。她們在毒品、霸凌與揮霍青春中度過,而這一切幾乎在黑暗中進行,就連公車上遇見的女孩,看起來都像鬼魂,她在沒有站牌的森林下車。當其中一人漸漸脫離三人行,失序的瘋狂會到什麼程度?

〈小帕布羅釘小鐵釘—回憶招風耳矮子〉*

  布宜諾斯艾利斯市區的熱門觀光行程,竟然是參觀命案現場和罪犯。導遊帕布羅在解說時,看見早在1944死亡的招風耳矮子戈迪諾的身影,這個只對小孩子下手的縱火狂。當他回到家,太太的產後憂鬱和六個月大的寶寶與他疏遠不太親近。而他的腦子仍繼續想著戈迪諾的惡行,他想到更令人發毛的說法……

〈蜘蛛網〉**

  敘述者「我」與丈夫胡安.馬汀的感情陷入無可挽救的邊緣。表姐娜塔莉亞能看見災難重現或預告,她不確定。至少看得見去世的外婆。她找這對夫婦一起去亞松森採購。路途中,車子故障,她們聽說一條叫亞薩的小溪,軍隊蓋橋時,曾把屍體藏在那裡。一晚過後,她們再也找不到胡安.馬汀。

  這一篇的男主角「胡安」(Juan),有些敏感投射阿根廷政變者胡安.裴隆(Juan Domingo Perón),他在艾娃全力輔選下當選總統,使阿根廷經濟起飛富裕,但是獨裁作風使反對者日增,軍方政變後,流亡海外。與故事兩相對照,還真有反諷之效。

〈我們身上沒有一絲肉〉***

  把骷髏頭撿回來後的「我」開始行為怪異,頭骨上有名字和號碼:塔蒂,一九七五。「我」不僅越來越瘦,她的男友離開,她的母親也來關切,而「我」甚至想找到其它部分的骨頭。

  此篇指控一九七四年後,裴隆病逝,副總統接替後,鎮壓左翼,三萬名遭綁架、秘密處決。直到一九八二年,「五月廣場母親們」失蹤者家屬大規範遊行,當時的標語打著,「要失蹤的三萬人活著出現」「在囚禁中出生的無數寶寶在哪裡?」

〈黑水底下〉***

  馬坦薩河一帶靜謐的死水下,覆蓋許多被警察丟下的青少年,那些孩子拒絕為他們出脫充公來的毒品。耶馬倫是其中一名少年,他托人帶話給女檢察官瑪麗娜說,他從河裡回來了。瑪麗娜知道那座村莊,知道那條河裡還有許多可怕的事件……

〈跳火堆〉***

  遭受丈夫火燒毀容的地鐵女孩,總在車廂乞討,席薇娜永遠忘不掉她那樣子。地鐵女孩向乘客,包括席薇娜及她媽媽說了整個經過。然而,火堆事件像一場流行病爆發開來。模特兒露西拉跟地鐵女孩的情況相似。她們的丈夫都說是自焚。火堆事件越來越詭異,直到席薇娜發現一間收容燒燙病患的地下診所,她才發現四個世紀以來的數量龐大,宗教裁判所獵殺巫女的行動演變至今,使阿根庭女人燒成一朵火焰之花。

  〈艾德菈的家〉〈學期末〉〈鄰居的庭院〉建議一起看,此三篇是較傳統的鬼故事,手法不落俗套,驚悚力道逐漸增強,駭人。讀完後,最令人害怕的卻不是真的有鬼的篇章。活人甚至比死人還要可怕。

  *〈艾德菈的家〉敘述一對兄妹認識了英式宅院裡艾德菈,他們一起玩耍,直到三人進入一棟兇宅探險,艾德菈再也沒有回來。這件事,在兄妺倆心中種下的恐懼逐漸發酵。*〈學期末〉瑪瑟拉一直說廁所裡的男孩強迫她,到底她看到什麼?強迫她做什麼?她說:有一天,你會知道的。***〈鄰居的庭院〉剛搬家的夫婦覺得房子有些不對勁,寶拉看見鄰院有個男孩,腳鎖鐵鍊。她帶著貓去探看,可怕的是這不是一場夢,卻全身動不了。

  〈綠點,紅點或橘點〉繭居族馬可只透過一條網路線與外界聯繫。他的母親與敘述者「我」都不知道他是永遠地囚禁自己。他不說話,只藉鍵盤敲下的所思所想,就像網路成癮的不確定狀態。綠點,上線;紅點,離線;黃點,離開。灰色代表靜默和死亡,當訊息愈來愈少,他們該如何確定馬可的生存狀態?

  安立奎茲文字的風格,讓我想起吉田修一的《怒》,山神一也在牆上寫下的那個字時的力道與瘋狂。而安立奎茲加深的是,面對「怒」所帶出的恐懼,阿根廷的鬼是無數無言的無主亡魂,葬身的黑暗,竟然要由「火」才能點亮,也就是阿根廷的怒火

 

書名:《跳火堆》

作者:瑪里亞娜.安立奎茲

譯者:葉淑吟

出版社:木馬文化

出版日:20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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