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翅雀》活著的聲音/薩芙

 

  想家的時候,只要抬頭看看月亮。

 因為無論妳去哪兒,都能看見同一個月亮。

 只要我在的地方就是家。-席歐

金翅雀.JPG

書名:金翅雀

作者:唐娜‧塔特

譯者:劉曉樺

出版日:7/30

出版社:馬可孛羅

獲2014美國普立茲獎。

試讀本以115cm麻繩,十字結綁黑色羽毛,

精緻細膩,藝術感受。

彷彿遇見薩德手裡的鵝毛筆。

 

 

  黑檀木般的直短髮,菱角分明的五官,俐落中性的套裝與誠懇的談吐,作者唐娜.塔特(Donna Tartt)對於寫作的想法與行動,堅定且充滿魅力。

  首先,觸動她非做點什麼不可的真實事件源自阿富汗佛教雕刻被摧毀,她關注恐怖主義與藝術破壞,想寫一個小孩迷戀繪畫的題材,那幅畫最好一個孩子足以攜帶,當她在阿姆斯特丹的富士比拍賣屋內看到A4大小,由畫家卡爾.法布里契爾斯創作於1654〈金翅雀〉複製品時,鳥兒腳上的鏈條,強烈的驅動使她開始長達十年的寫作期。

  為什麼要十年?

  塔特是這麼回答的。

   "I've tried to write faster and I don't really enjoy it"

  她的愉快是可以在一個逗號上圍繞幾個小時,她形容自己是在微雕。我很喜歡這種說法,對於創作者來說,這是嚴格的自律;對於一個饑餓又挑食的讀者而言,在細讀作品時,腦海裡不斷出現一種念頭──她怎麼有耐心把畫面描寫的這麼細膩,就像在雕刻一樣,一件藝術品──簡直奇貨可居。

  其次,《金翅雀》是她第三本著作,描寫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爆炸案後,13歲的男孩席歐失去母親,社福機構顯然對孤兒的關懷超出創傷心靈所能承受的重量,不論是心理醫師、社工、學校、警察、富有的巴波一家人,都有醜惡粗暴或冷淡沉默的一面,讓他像隻金翅雀般還能飛,可是飛不遠,直到認識古董傢俱店的霍比及同樣在爆炸案中倖存的女孩琵琶,才稍稍柔軟他的防衛。可惜,他的賭徒父親旋風似的把席歐帶去拉斯維加斯,碰上比他的人生更加荒謬的同學鮑里斯,依親後,全科資優的席歐整個墜入毒品、酗酒、賭博的陰暗生活。然而,這一切「失去」都打擊不倒他,金翅雀是他「得到」的秘密,活下去的火柴盒,每看一眼都讓他相信生命還有轉機……

 

  精神障礙是心靈生育的條件。有什麼東西在席歐身上走樣了,在紐約,在賭城,環境差異讓他的精神起了變化,困在小小的斗室或學校煉獄,就像期望解開鎖鏈的鳥囚,你不曉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塔特擅長刻畫社會各階層的人物,特別是罪惡感的捕捉,膨漲與飄然。有一幕席歐正擔心該怎麼藏好這幅畫。

 

  「這幅畫實在太美了──太誘人了──我無法拿在手上卻忍著不看。我迅速把它拿出來,幾乎是立刻被包圍在它的光芒之中。那是一種幾近旋律的光芒,一種無法言喻、超越了深刻而搖撼血液的和諧真理的內心喜悅,感覺就像置身在一個能帶給你安全感與關愛的人身旁,心跳變得緩慢而確實。

 

  塔特探討的是:偶發的不幸機運的流向,人事物的交會與內心的崩解,就像爆炸案後的粉碎與壓迫。在她綿密的語言中,可以讀到一種活著的呼吸聲,有時急促,有時近乎死寂。字字句句一如心理學家榮格所謂的「外傾型作家」,她創作是受體內衝動而成,筆下人物有著自己的命運。

  先說偶發的不幸。就拿狄更斯《遠大前程》裡的孤兒皮普對照,因為一塊餡餅,一把銼刀,與逃犯馬格韋契結下長達十幾年的難解之緣,身在鐵匠家卻喜歡上美麗驕傲的艾絲黛拉,受辱並努力成為紳士的皮普是這麼想的:

 

  「人生猶如是一條長鍊,無論是金還是鐵做成,無論是荊棘還是花卉編成,如果沒有用這值得紀念的日子去製作那第一環,你就不可能經歷這樣的一生。

 

  而塔特的《金翅雀》則巧妙地回應了狄更斯這條長鍊的模樣。她藉恐怖攻擊後,一幅失竊的荷蘭名畫,透過男孩席歐的雙眼,反映當代社會小人物如何安身立命與環境對抗的互動中活下去,一個稚齡男孩的一生,還有什麼比這更璀璨。

   再談機運的流向,塔特的小說人物揉合新舊時代的文本符號。好比席歐及鮑里斯跟《頑童歷險記》裡的哈克一樣,都有一個施暴、酒醉、為了錢且注定失敗的父親。對於孤兒的身分,又把席歐形塑成沒有魔法的哈利波特外型,人在紐約時,至少是副聰明樣,但到沙漠城市卻成取笑的對象。塔特的孤兒塑造與狄更斯的孤兒雙作品(孤雛淚、遠大前程)相較下,是多了一層社會制度的軟墊,不至於孤立無援,卻有一種迷途的沉淪,而這種向下的拉力,正是這個時代的無形氛圍、無聲墜落。

  然而,場景的對比意圖,從現代紐約拉到萬惡賭城,新舊文化帶給青少年的養分是互撞衝突、不屑又難以討好。包括藝術方面主角接觸的電影、音樂、小說,混合本土與異國文化,近乎雜食;人文生活則是主角來往的朋友及所處的社會階層所散發的晦暗與微光,既冷又熱。讀者跟著主角席歐飽受煎熬,卻又欲罷不能。

 

  塔特採取倒敘的方式從爆炸案開始描述,也就是說敘事者已成年,對於主角席歐超齡的見解有合理化作用,就這點來看狄更斯溫潤使用「就當時的我而言、假如當年……就不至於」貫穿全文,把視角觀點鎖定於成年,而塔特的上冊幾乎是十三歲男孩口吻,讓人聯想1960年普利茲獎《梅崗城的故事》原譯名為「To Kill a Mockingbird,殺死一隻模仿鳥」,裡頭敘述者是芬鵸家的8歲女孩思葛,兩兄妹的律師父親因替黑人辯護,成了全郡公敵,可他仍教導孩子勇敢面對,他對孩子們說:「殺死一隻模仿鳥是有罪的。牠們沒做什麼壞事,只是把心裡的快樂唱給我們聽。」行文溫暖,主題尖銳,塑造出種族正義不朽的小說形象。再舉一個例子,1940年普利茲經典《憤怒的葡萄》沙塵暴摧毀裘德一家,迫使他們帶著所有家當,開始一趟三千公里的漫長程,他們有一股非得活下去的勇氣,即使殘酷、痛苦,可有些際遇能讓人想要活下去。由此看普利茲得獎作品,塔特的《金翅雀》寫作宏觀應有令人期待之處,這象徵時代羽翼的小說下冊成為出版社試讀活動賣的關子。

 

  能與海明威、約翰.厄普代克、安.泰勒、麥卡錫等我所喜歡的作家同列普利茲獎榮耀,評論家責無旁貸想找出一點時代意義,他們提出一種疑問:

 

  Doesn't anyone care how something is written anymore?

 

  梭羅在《湖濱散記》中所提,「大多數人都過著忍氣吞聲的絕望生活。」、「即便在人類所謂的遊戲與娛樂背後,也隱藏著一種刻板卻不為人察覺的絕望。」

  這就是了。

  時代的空洞,是要用什麼填滿?能用什麼封存?一人的生命足夠嗎?

  我第一個想到的是垃圾。文化垃圾、資本垃圾……

  除此之外,你只能忠實的看著這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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